谈谈非马的诗
莎萍

非马是台湾著名诗人，原名马为义，广东潮阳人，一九三六年出生，在台中成长，就读于台北工专机械科时，已开始用“马石”笔名发表诗作。一九六一年赴美留学，获马开大学机械工程硕士及威斯康辛大学核工博士，任职于美国阿冈国家研究所，从事核能研究发电工作，至今仍写诗不辍。

非马是一位具有强烈现代意识的知性诗人，他的诗惯以平实的语言、浓缩的短句和富于张力的意象，十分机智地表现对现实社会的关切和批判。他的小诗，尤叫人喜爱。小诗讲求语近情遥，字少质精，不能浪费子弹，必须一举中得。他的诗经常有某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意象出现，让读者看了眼睛一亮。诗评家说他常有“反逆的思考”，他自己也说要给读者一种“惊奇的冲击”。

这里，让我们来欣赏他的几首短诗。

（一）
看划龙船

如果鼓声是龙的心跳
那几十支桨该是龙的脚吧！

鼓，越敲越响
心，越跳越急
脚，点着水
越走越快越轻盈
而岸上小小的心呵
便也一个个咚咚咚咚地
一起一落
一起一落

爸爸们
请牵牢你们孩子的小手！
说不定什么时间
他们当中有人
会随着龙的一声呼啸
腾空而起

龙舟竞渡，是中国民间为纪念伟大诗人屈原而形成的传统习俗，是每年端午节老少同欢的热闹景观。
诗的第一节两行，用两个极富创造性别人没用过的比喻作为起点，龙舟龙形，龙是活的动物（即使是在想象中）。动物有心跳，心跳有声音，鼓是从龙船发传出来，那就当作是龙心跳的声音吧。龙有脚而船有木桨，于是诗人联想到那不就是龙的脚吗？两行诗把龙舟写活了。竞渡开始，“鼓，越敲越响，心越跳越急。脚，点着水，越走越快越轻盈。”把读者带进了龙船竞渡热烈急促的气氛里，也跟着紧张起来。这时岸上的“小小心”（小孩）也随着龙船的竞渡雀跃振奋。“一起一落，一起一落”。接着诗人把笔锋一转，奉劝“爸爸们，请牵牢你们孩子的小手”，“说不定你们的孩子”会随着“龙的一声呼啸、腾空而起”，变成龙飞上天空。为人父母者，不都希望孩子成龙吗？假使真的发生了，怎么办？这个结尾创造了深刻想象飞越的诗美的天地，带给人们天开地阔高远的遐想。

（二）
电视

一个手指头
轻轻便能关掉的
世界

却关不掉

逐渐暗淡的荧光幕上
一粒仇恨的火种
骤然引发熊熊的战火
烧过中东
烧过越南
烧过每一张
焦灼的脸

人类科技资讯的发达进步，只要用手一按，你就可以从电视看到今天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残酷的战火、悲惨的杀戮、焦灼恐怖的脸……诗人就是把电视当作“世界”，想用“一个手指头，轻轻便能关掉的 世界”。这么一来眼不见为净，岂不就天下太平了。那里知道现实世界可不是这个样子，是“关不掉”的，即使电视机逐渐暗淡了，最后收敛在荧光幕上的中心仍有一个红点，那可是“一粒仇恨的火种”，能引发熊熊的战火！连年的以巴战争；双子楼的撞毁，美国攻打阿富汗、伊拉克；及最近的伦敦地铁爆炸……浮现在电视上每一张焦灼的脸，都给读者留下了惊心动魄的影象，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人类社会的关切和批判。

（三）
蛇

出了伊甸园
再直的路
也走得曲折蜿蜒
艰难痛苦

偶尔也会停下来
昂首
对着无止无尽的救赎之路
嗤嗤
吐几下舌头

蛇唆使亚当与夏娃吃了禁果后，被逐出伊甸园，并受惩罚
永远不得站起来，只能在地上爬行。于是“再直的路，也是走得曲折蜿蜒，艰难痛苦”。别无选择惟有这才是“救赎之路”，不得不走下去。即使间中休息，“昂首，对着无止无尽的路”，只能“吐几下舌头”表达自己的无奈和俏皮。这首诗寓示人生的道路是曲折蜿蜒，愿意不愿意只有走下去，偶尔只能“吐几下舌头”喘息。全诗轻俏趣味盎然，读后慢慢品味会灿然一笑。

（四）
松

不怕冷的请站出来

唰地一声
漫山遍谷
顿时站满了
抬头挺胸的
青松

这样强韧的族类
自然有资格
目击
恐龙的消亡

这是“反逆思考”的写法。松树耐寒不怕冷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可是诗人却故作不知，来一个对大自然的问讯。“不怕冷的站出来”，一刹时间，“漫山遍谷站满了抬头挺胸的青松”，怎不叫人感到惊奇。松树是古老的植物，与恐龙同时代。如今恐龙早已消亡，惟有松树依然存在，而且“漫山遍谷”。这说明了只有耐寒不怕冷，刻苦强韧的族类，才能抬头挺胸永远生存活下去。这首诗极具妙趣。

总结：
非马的诗，用语平浅而富余韵。他本身是核工博士，懂得用最小的物质发散最大的能量以达到目的。他的诗短小精悍张力饱满。印华文艺刚解禁不到几年，一切仍在摸索阶段，所以我们应该多多向外学习，吸收滋养，写出不朦胧、不晦涩，大家都能读懂的作品来。

（2005年于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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