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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张逸

天蓝蓝,海蓝蓝,而那被乘风破浪的船溅起的海水却是白的;两条长长的白带拖在船的后面。那丛绿,从小小的逐渐的扩大、扩大,眨眼间,已到了这小岛。

太阳已西下,金黄色的阳光把那些树染成青灰色,把白色的沙滩染成灰白。

她,半躺在沙滩的木椅上。阳光下,她的肌肤依然那么洁白,长长的头发依然那么黑,那双眼睛,却是浅蓝色。

船上的人走上岸,全都向那两间房子走去。每天,船运来了成百上千的人,而海岛的沙滩上,却是空寂寂的。坐船是免费的。就贪它是免费,才跟朋友来到了这海岛。刚才,在船上,朋友问我:“你又不赌博,来这海岛做什么?”

“看海,看落日!”我说。

船上许多人笑了, 有许多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船上,每个人都充满了自信,脸上都充满着希望的欢颜;回去时,看到的却都是垂头丧气、满脸疲惫的样子。

从来都抗拒不了“美”的诱惑。出于好奇,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浅蓝色的眼睛,大概是外国人吧?也就先来了一句英语问候:“哈罗,骨熬的嫩?”

“蛇拉末所里!”回答的却是正腔的印尼语。乖乖,是本地人呢!

“顺达?米拿多?”

“华人!”这次说的却是北京腔的普通话。

“北京?沈阳?新加坡?”我又问。

“西加里曼丹山口洋。”她笑了。

乖乖,还是同乡人呢。可真把我给吓呆了。忙又问:“三岔路?巴士兰?大伯公庙街?”

“学老男。”她说。

乖乖,那可是偏僻小村呢!陈冬龙先生刚刚拍了许多在那些小村的贫穷华人的生活照片,那种地方怎么会跑出了这么漂亮的人儿?

“你是华人,眼睛怎么会是浅蓝色?”

“猜猜看。”她笑了。

她的笑,口张得刚刚好,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她的笑,是眼睛在笑——眼睛就那么地眯了一下,就让人 如沐春风的感觉。真把我瞧得呆了。忍不住地说:“你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去当明星?”

“才不呢。”她说:“明星有什么好?任人摆布,人家叫你哭你就哭,叫你笑你就笑,叫你脱你就得在众人的眼光下、灯光下脱。”

“但是,明星红了,就可名利双收的!”

“名利双收又有什么好?”她说:“名利双收给你带来的是烦恼!张国荣不是刚刚跳楼的吗?”

乖乖,她才多大年纪?怎么对人生看得那么透彻?我傻了。又说:“人活在这世上,不求名,不求利,那是怎样的生活呢?”

“所以,”她说:“我来这岛上,来赌博。”

“你也赌?”

“是的,”她说:“为什么不赌呢?我和那些男人说几句话,他们就会拿钱给我赌,输了是他们的,赢了是我的。”

“啊!”我惊呼了一声,说:“有那么好的事?”

“是的,”她说:“所以他们卖房子,我买房子;他们卖车,我买车。”

“啊!你能不能教教我,跟他们说些什么话?我也试试看!”

她笑弯了腰。说:“你如果对他们说像我对他们说的话,你一定会被他们打肿了身,还把你赶出去!”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人。”

男人,就因为我是男人?这当儿,心里却责怪我老爸老妈了,责怪他们为什么把我生成男的。

“你几岁了?来雅城多久了?搞什么事业?”

“你是记者?侦探?还是我老爸?”她有点不高兴了。

“记者,侦探都不合格。”我说:“是不是你老爸,那就得查一查跟你妈妈以前是不是相熟的。”

她又笑了。说:“那么,你我不相识,凭什么对我寻根究底的?”

“好奇,谈谈嘛,或者打发时间。”我说:“人相熟了,彼此都互相了解,不就失去了谈话的味道了?”

“那么,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她说什么你都相信?”

“我能听,能看,能感觉。”我说。

“那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秘密?”

她双手往眼睛一抹,问:“我眼睛是什么颜色?”

“啊!是褐色!”她又再往眼睛上一抹。

“啊!是单眼皮!”

她走到海边,用海水往身上一只擦。擦了一阵,又问我:“我皮肤是什么颜色?”

“啊!是棕色!”

她把长发拉下来,露出了短而有点黄的头发;她又把手伸进口里……

“不要,不必了,我懂,我懂了。”我忙说。

“现在,”她笑笑地说:“我是不是还很漂亮?”

“是的,你还是很漂亮。”我说。

“别逗我了,”她把头发、眼睛、睫毛又装了上去,掏出了化妆品在身上擦,说:“告诉你吧,在这世上,你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却不一定是真的,是对的。”

我傻傻地愣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她伸出了手,在我手上握了一握。说:“对不起,我得去找钱了。拜拜!”

太阳已沉进海底,天边露出了几颗微弱的星星……

Perhimpunan Penulis Tionghoa Indonesia (c)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