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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您走好!

广月

为了接替“告老还乡”的祖父,母亲和父亲在原乡成婚后便前来印度尼西亚。

祖父原先开设的裁缝店,因乏人料理,地点又在甘邦中。经得祖父的同意,父亲把它改营“阿弄店”。

阿弄店便于母亲与原住民学话和沟通。靠着母亲具有的农村妇女刻苦勤俭的精神,伴随父亲每天起早摸黑,把一大捆的烧柴,分扎成十多个小束;把一大箩筐的木炭,分包成十几个小包;把1公斤的“阿森”和“特拉稀”,捏成圆圆的十多粒小团……便于购买力薄弱的乡民购买。父母亲就这样在针头上削铁般的“利润中”艰苦地把阿弄店的生意逐渐做开来。

我出世不久,日本南侵,父母带着我连同其它华人避难到苏甲妩媚的色拉缤塔纳。那里的居住条件不适宜于幼儿,父亲隔几天要步行几公里到镇上给我买牛奶。母亲在这里熬受了焦虑和困苦的一段时日……

当她怀着10个月的妹妹时,白天要经营阿弄,又顾不起佣人,只好利用晚上来洗衣服。我后来听到很多村人夸赞母亲:“她像铁人,上半夜还在井边打水洗衣,下半夜竟然生下了你妹妹。”

二战结束之后,父母亲带着我、妹妹、弟弟以及还在襁褓中的三弟回国。父亲的乡土观念非常浓厚,他要把我和妹妹、弟弟留下给祖父母在乡下念书。母亲当初万般不依,父亲却执意如山。临别时,母亲满脸泪水,在我们每个人的手掌心啐一口唾液,把它揉揉搓搓,我们还小,不懂母亲的用意。直到我们长大问起时,她还是笑而不答,我们只好自己解释为母亲希望我们子女无论跑到任何地方都要记挂着她——母亲啊,何必多此一举呢,无论我们走到天涯海角,在沉重的背囊里总是深藏着一份对你的真情思念!

过了两年,是出自母亲的意思,还是父亲认为我们喝过了故乡的水、闻过了故乡的泥香,深信我们日后已不会在异国他乡忘宗背祖。所以把我和妹妹接回印度尼西亚。二弟因为祖母非常宠他,便留下给她抚养

四弟出世后,父亲加开塑胶皮袋的家庭工业兼事务所,阿弄店生意交给母亲料理。几年之后阿弄生意在形势发展中逐渐被淘汰,父亲便把这门靠它起家、没早没夜的阿弄生意结束了,母亲也从极度的繁琐事务中解放出来,开始过上一段比较安闲的日子。正当父亲计划要把四百多平方米的老屋重新拆建,让辛苦相伴他立家创业的母亲过上清静舒适日子的时候,天违人愿,病魔竟然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终止他未完的愿望。

母亲和其它早期的中国农村妇女一样,受过传统封建礼教的熏染,忠于妇道、从一而终。父亲49岁去世时,她才只是44岁,我当年也不过19岁。父亲去世,她受到的打击不言而喻。但是,为了养大我们5个弟妹(除了一位在中国的弟弟),她毅然抬起了头,用坚强的意志迎接摆在眼前的现实。她是农村妇女,没有受过教育,现在要她独挑大梁,自知文化程度不及人。那时耶城妇女协会在新巴刹格里葛开设补习班,她要去补习,增加知识。于是每星期有两次我送她去,接她回来。她时常在温习时有不懂的字或难写的字都会问我怎么念、怎么写,她好学上进的精神令我感到非常高兴和自豪。可惜,六十年中期,一双魔爪封杀了全国的华人文化,母亲,成了这个魔爪下千千万万失去华文教育权利的牺牲者之一。

我初从学校投身商场,没有“下海”的经验,一次又一次受人欺骗,最后把住了几十年的老家变卖来还债。这间母亲和父亲省吃俭用、几经多年日夜拼搏共同买下的房子,想不到为了我生意上的失败竟然在她手中保不住,这是对母亲痛心的打击。

我们只好窝居在不到200米平方的店屋里,委屈母亲在这里整整住了二三十年。每次带她出去,看到那些洋房住宅总会不期然地说:“有这样的屋子住多好!”可见她对失去的那间屋子还是念念不忘。

直到一两年前,考虑到孩子成婚后的居住问题,经过几番筹措之后,勉强买了一间房子。因为那时她走路不方便,所以事先没有告诉她。屋子买好之后,谎说带她去朋友家走走。到了那边,她说和我的朋友不熟悉,不方便进去,还是在车上等,经过劝说,才肯下车。这是旧屋改建的房子,屋主还没有搬出去,正好外出,只有仆人看家,母亲听说既然没有主人在家还进去做什么,我们说都来到了,进去看看也好吗。

门庭内可停放两辆汽车;楼下一间睡房,一间浴室,客厅和饭厅都很宽阔;楼上两房,有客厅,也有浴室,三楼是晒洗衣服及佣人房。母亲上到二楼后,我们问她,有这样的房子住满意吗?“梦也不敢想!”她回答。当我们老实告诉她:是我们已经买下来的时后,她还不相信。“您不信,为什么要带您来看?”她听了愣了好一阵,才泪花满脸双手合十不住地念诵:“打帮天!打帮天……”。看到她那份欢欣激动、惊喜交集的情绪,使我感到无限的宽慰,能在母亲晚年之时,为她补偿曾经拥有过而被我遗失的东西,无异是对她精神上的一份安慰。同时也释去了她老人家多年来对我生意上会不会“再跌倒”的悬念。

母亲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每逢初一、十五都不忘在神龛和先父遗像案上摆放青果膜拜。特别在父亲去世之后,更勤于到佛堂颂经,在特定的日子吃素。她为唯一在身边的媳妇和我的孩子们能承接上祖的清香而感到安心,死后还会有拜祭她的人。

母亲生前不喜欢到菜馆吃饭,她说吃一顿饭的钱可以给她在家里煮几餐美味的菜肴。可能我也受了她的熏陶,以前时常在外边跑的时候,中午吃饭时间总是挨饿回家吃。现在想想,吃一盘杂菜饭要一万多盾,如果自己买配料在家里不是可以煮出好几盘吗?母亲常说:“省俭比做更容易积钱。”我非常懂得它的道理,可惜,我竟然成了儿女们心目中的吝惜鬼。

身为人母总会唠叨——母亲在生之年,我们弟妹总是听不惯,有时还会与顶撞她。她临过世时,看到我每天总是四五点钟就起来练香功,晚上十点多还没有睡,便时常在吃饭时,喋喋不休地对我说:“晚上不要太晚睡啊。”我当时听了心中很不是味道,自己都做了祖父了,还要她来操心。想不到这是她临走前对我的再三关照——我现在才真正理解到:“母亲眼中的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这句话。

母亲有生之年和我们相住了59年,她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深深刻印在我们的记忆里;她一生的“唠叨”现在成了我们宝贵的遗嘱,是我们人生道路上的导向,也成为我们生活中的鞭策。

来世若有轮回,母亲,我们还会是您的孩子吗?

(2004年2月23日•百日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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