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福人居
金梅子
宁静的某村，这天来了个形象邋遢的老头子。这老头约90左右年纪，身穿一袭灰布道袍，脚踩芒鞋，长发披肩，髯须 及肚。他手提竹杖，杖挂招幌，上书“精研命理，洞察玄机”八字。
老头来到村口一家小酒庄——“福来居”。看庄内没有几个食客，便放缓脚步踏入店内，就在左侧靠窗的空位子上坐下。
窗外景色优美宁谧。刚刚下过一阵小雨，气候有点温湿，长空更显清朗。几个孩童在溪边摸田螺，两头老牛在田边啃嫩草，一派收割过后的农闲景象。
店小二走前来，弓身问道：“老爷子，你吃点什么麽？”
邋遢老头转过脸来，和气地问：“有什么吃的，喝的？”
店小二屈起五指数落：“白粥油条，清蒸鲤鱼，五香豆腐，清汤面，煎炒田鸡……再来就是，就是……咱掌厨新发明的菜式：八戒嬉春，嘿嘿！”
“八戒嬉春？什么意思呢？”
“就是将肥猪肉伴炒青椒，红萝卜，紫菜，黄瓜，绿藻，再伴上白饭，橙汁。”
老汉哈哈大笑：“好菜式，七色齐全，真有创意。不过，还是来碗清汤面吧，要快，我吃完还得赶路呢！”
店小二眯起笑脸，随手斟杯茶，连连哈腰道：“误不了，误不了，你老先坐坐，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迈开脚步，刚想走，右手却被老汉拽住了。
老汉说：“你别忙，先坐下，我有点事想请教你，行吗？”
“当然行，你尽管问，小的是堂倌，凳子不方便坐，你老莫见怪。”
“那我就长话短说，我看此村东头紫气翻腾，瑞气引伸，不久将会有贵人驾崩，天上诸佛高灵亲临接驾，诚为村中美事。”
小二听后怔了怔，随即惊讶地道：“不错呀，这消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村里的大财主巫老爷得了重病，大夫都不敢下药，听说是命在旦夕了。风水佬帮他选了块宝地，听说埋在此处可以旺丁聚财，大享天福，连村民都要拈福呢！”
“真的？”老头眼睛睁大了：“是谁帮他看的地？”
“县城来了个风水佬，他一年前就预言本村将会有喜事发生，且会带来旺气。”
“哦……”老汉捋捋长髯，点点头：“他说的没错，喜事很快就会到来，这是你们祖辈积的德。”他接着问：“你知道吗，他帮巫老爷点了那块地？”
店小二沉吟了一阵，说：“听人说，是村头曾呆子的地，这地祖传了六代，到呆子这一代是第七代了。”
“呆子肯让出来？”
“就是不肯，你别看人家靠编竹篮维生，穷得有一餐没一餐的，大财主要以五亩肥田跟他换地，他都不肯呢！”
老汉轻轻一笑，点点头：“好，谢你了，你忙去吧，我喂饱肚子还得赶路呢！”
巫老爷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放下财产，名位，走了。而让地的问题，却始终没有解决。你别看人家曾呆子苯头苯脑的，他对祖传遗嘱可挺认真呢。任别人百哄千哄，威吓利诱，他始终坚持己意，不让就是不让。
结果怎么办？到底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善良的曾呆子最后被恶吏摔出家门，脚骨被打成三截，内脏也打伤了，还频频吐着血，好心的村民把他扶到村头的破庙，暂时安置了下来。
破旧的草房马上被夷成平地。并在风水佬的指示下画定方位，打下墓基，成为巫老财主临终的宝地。
巫老爷死了，遗体风光大葬。风水佬逢人宣扬：宝地有了主，从此就像君皇上了殿，今后村中紫气荣绕，必然风调雨顺，福报高升。
小小的“福来居”成为讯息传播站，村民个个都对曾呆子的遭遇深表愤怒与同情。可是人家财大气也粗，即使心里很不平，谁又敢妄开尊口，招惹是非。
日子一晃三个月，或许是天谴人怨吧，小小村庄非但不见紫气纭绕，反而下了几场罕见的大雨，农田被淹，瘟疾丛生，就连巫财主偌大的谷仓都被雷雨击坍了。最令人惊讶的是，巫财主一家还染上瘟疫，一连死了五个人。而那刚刚化巨资建成的坟墓，竟无端端下陷，坍塌成一片废墟。
一连串的灾祸，来得不清不楚，莫名其妙。最不可思议的是：村中低地相安无事，而巫财主的高地反而遭水淹。风水佬着实吃惊，连忙规劝巫家子孙即速搬离原地，保命要紧。当然，巫财主那具载着尸体的红木大棺也得跟着掘出迁移。
“老天有眼啊！”村民个个庆幸欢呼，人心大快。大家蜂拥跑到破庙去向曾呆子报喜，谁知打开庙门一看，躺在破塌上的曾呆子脸色安详，红润，却已断了气了……
曾呆子也走了。他摆脱了人间的折磨与苦难，走上另一段生命旅程。悲痛的村民将他安葬在承传了七代的风水宝地，下葬当天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有人还说，隐约可以听到梵音绕唱。
这之后村中真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小小村庄成了人间仙境。
有一天，村口的“福来居”又来了稀客——那一位手持招幌，道貌岸然的灰袍老头子。
老头子在靠窗的一隅坐下，捋着长髯，脸上乏着微微的笑意。
店小二兴致勃勃地跑前来，正想开口报喜，却被老头捂住了。
“来一碗清汤面，要快。我吃完还得赶路呢！”
“误不了，误不了。”
乘着店小二离去，老头提起筷子，运用指力，在身边的梁柱上深深地刻上两行字：“善心善报应，福地福人居”。
（2011年4月12日稿于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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