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阿比
金梅子
家里请了个半日工女佣，手脚不干净，很会偷东西。洗衣粉刚买回来，还用不上几天，就剩下半包。厨房里的糖呀，米呀，油呀，都消耗很快。儿子从超市刚买回来的新套衣，孙子的小拖鞋，玩具，也会在不知不觉间遁入“空”间，要用时，找不到。问她，她总黑着脸孔回答：“我怎么知道呀！还问我……”
阿比每天来家里打扫，洗衣，10点左右就回家。我儿要看店，女儿要上班，都分不开身监管。故而楼上楼下都是“三不管”地区，她要弄手脚，十分方便。我老头虽赋闲在家，也不好意思跟出跟进。男女受授不亲嘛。她虽是个半老徐娘，长得也不好看，但太过接近，也会怀疑我这“王老六”（今年68了，再过两年就是王老七）有所企图。故此，我只能偶尔走进去察看，或打个咳嗽对她警示。不过，隔靴搔痒，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有时见她来时两手空空，走时却大包小包拎在手，心里很怀疑，却又不敢查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心里很憋气。
我曾将此事告诉女儿，女儿总怨我疑心病太重：“爸爸不要随便诬人家，人家经济不好才出来帮佣，要是她离开了，这些繁杂的家务，谁来做？”
我说：“我没掌握证据，当然不敢说她偷，但你看她每天带拎着大小包离开，内里装的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那是我交代她拿回去的隔夜菜，菜吃不完，丢掉可惜”
“你又不在家，东西任由她去拿，信得过吗?”
“信不过也得信呀？我要工作，不可能老呆在家里看守她，爸爸怀疑，可以当面质问她，我们是主人，有权利检查。”
当面场检查？我岂非是自讨没趣。工资是女儿发的，在她眼中那会有我。
其实，这种疏忽都是人为的，不给她剩菜，她又拿什么借口带包包出去？只是这些年轻人过于任性，老头的话她当耳边风，我干焦急也没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始终没有改变。女儿依然每天把剩菜放在桌面，任由她带走。
算了，反正吃力不讨好，说多了，还要讨人厌，我也懒得再去管，只是心里却老怀着个疙瘩。有时实在气不过，也会唠叨两句：“拿吧，尽量拿，拿光它，我们钱多，可以再买”
其实，说她手脚不干净，也不是诬蔑。一天早晨，女儿下楼偷偷告诉我：“爸，我刚才洗澡忘了取毛巾，打开房门，看到阿比正在翻衣橱抽屉，看我进来，她迅速拿起扫帚假装扫地，这人不老实，要提防。”
我冷哼一声：“你这才相信？爸爸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要小心。你怎么这么糊涂，抽屉也不上锁？”
“我一时忘了，好在抽屉里没有值钱的东西”
这一天，阿比似乎没面子，一直沉着脸孔不吭声。工作一做完，就赶紧开溜，也不向我打个招呼。我心里暗自庆幸。好家伙，马脚总算露出来了。哈哈，皇天有眼，坏事做多了，总有一天会露饀。
“养虎会为患”我警告女儿：“这女佣心术不好，不可久留，绝对绝对不可留！”
我真希望女儿马上辞掉她。助我拔掉这根眼中钉。
女儿也开始有了戒心，只是新年刚过去，来城工作的女佣都分配光了，跑了几家介绍所，都叫留下地址，耐心等待。没法，虽然明知山有“虎”，也只好耐着性子与虎同眠了。
一天，店里来个老妇，说要买“诺基亚牌”手机，式样过时没问题，只要便宜便行。我知道这个老妇很有钱，与女儿同住在附近的豪宅区。她三几天就会来充值手机。所以很熟悉。
孩子问：“阿姨怎么不买个新式的，现在中国出产的手机功能好，价钱又便宜。”
她说：“是买给家里的女佣人用的，她说她的手机遗失了，整日神不守舍的，我只好买个赔给她。”
“赔她？”我觉得奇怪：“她自己弄丢的，怎么却要你来赔？”
老妇脸色很慈和，她身穿黑素衣，像是虔诚的佛教徒：“算了，买个便宜货给她，只要他肯工作就行，这个年头，找佣人困难，她人虽然小贪，却很勤劳，与家人都合得来。”
她轻轻一笑，又补充一句：“她说遗失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她朋友偷偷告诉我，是送给男朋友了。我又不好问她，问了她会不高兴！”
“现在请佣人很受气”我说：“很多都不老实。”
“还不是，我家隔壁的女佣更斗胆，趁主人出国旅行，她还邀男友来家睡觉呢。”
我听得心寒，这样的女佣，比我家这头“虎”还凶上几百倍。
听说我家佣人会偷东西，老妇也有同感：
“我也请过类似的工人，不过，后来了解到，她也是情不得已的，家里穷，孩子多，丈夫又无固定职业，靠她一点小工资是不够维持生活的，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当小偷。”
“那你怎么解决？”我问。
“我当初是往好处想”她笑出声来：“反正她也偷不了多少，这些糖呀米呀，就当它施舍品算了，不要太计较……”
“不过”她接着也承认：“这样做法其实也不对，万一以后发生大事怎么办？”
我点点头：“没错，人心不足蛇吞象，偷惯了，野心就会大，凡事要三思，许多不如意的事情，都是大意造成的”。
一方面同情，一方面又要设防，这关系很难摆正。我真钦佩老妇的菩萨心肠，她能容，能忍，还能体恤人心。而我这凡夫不行。说实话，这眼中刺若不拔掉，我永无宁日，来生不能成佛。
老妇买了手机离开，我回过身子，正巧碰到阿比拎着两个包包走出来。
“阿叔，我走了。”她说。眼神怀着戒备。
“唔！”我冷哼一声。如果照镜子，我这张脸一定比钟馗还难看。
（2010年11月8日于耶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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