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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肥


金梅子


初初搬来耶城,住在偏远的郊区。没有汽车,没有“摩托”,出入很不方便。好在认识了隔壁的猪肥夫妇,这一对胸无城腑的活宝贝,给了我太多的方便。

上巴杀我没问题,市场离我家不远,走一小段路就能过去。偶而要到几十公里外的市区。那就得雇用“德士”。“德士”费用重,一次往返上百千,很不合算。乘“公巴”吧,又嫌太挤太累,扒手很多。所幸隔壁的猪肥很热心,他夫妇俩每天出城做生意,时常邀我乘他家的顺风车。有了顺风车,出门就方便多了。陪他俩出门,可以天南地北谈个不休,猪肥夫妇话特多,谈一整天都谈不完。

猪肥人如其名,长得园园胖胖,一脸笑容,脾气很好。而他老婆秋云身高体瘦,为人却很精明。有人形容她俩就像“篮球“与“贡巴”,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说的也没错。当然,唇齿相依,难免也会摩擦。猪肥夫妇表面看似和睦,私下里还是有些矛盾,闹起来也够欢,只是两人特别爱面子,心里有芥蒂,也从不向外人表露。实在解决不了时,就会找我吐苦水,而我,也就成为他俩的和事佬。

有一回,我笑问秋云:“猪肥这名字真别扭,怎么不干脆叫他肥猪?”

秋云哈哈大笑说:“把名字倒过来叫,不但文雅,还能扭转乾坤,,胖子扭成瘦子,不是很有意义吗?我当初发明这个名字,还给他家人骂臭了头呢。你看他,今天多么健康,没血压高,没甜尿病,还不是托我改名之福?偷偷告诉你,这老胖子心花花,还想在外头沾花惹草呢,真是人老心不老。”

我大不相信猪肥会花心,看外表,他根本没条件搞风流。他曾对我说,年轻时期就因为拥有这一特大号身材,婚姻处处受阻,一直被朋友们取笑。后来在一次友人的婚介中,漂亮的秋云竟然投怀送抱,还当众在他的猪头皮上亲了又亲,令他感动得两眼发直,还怀疑是在梦中呢。

所以,我要秋云放心:“你别冤枉好人,猪肥把你爱得要生要死的,你还胡说,被他听到,会很痛心的。”

“我可没冤枉他呀!看命的都说他命犯桃花,身后有女人!” 秋云故意提高声调:“你看他那双桃花眼,贼溜溜的,看到漂亮的女人,眼球都会往外凸。”

“这并不奇怪,”我说:“男人的眼睛有两种 功能,除了盯钞票,就是看女人。当年上帝造人时,在男人眼里揉进了磁粉,这是上帝的错,不是他的错,不该怪他。”

“你还帮他说话!“秋云愤愤道:“我看你家阿落怎么就能中规中矩的,他不也是男人吗?”

“他当然是男人”我笑道:“不过,上帝对他有偏心,磁粉给得少,而且胆囊做得小,所以他对女人没有吸引力。”

“都是些废话!”秋云不高兴,又把声调调高一些。我担心被猪肥听到,便乘机转个话题:“你刚才说,把猪肥的名字倒过来念,就能改运,我看也不对呀,猪肥了要遭杀,这名字不也犯忌吗?”

“这……”她略一迟疑,随即回答说:“不会不会,猪肥是人,不是猪,阎王不会没长眼睛的。”

我只好点头:“你懂五行哲理,真不赖,什么时候也帮我老公改个好名字,让他得遇贵人,早日脱离苦海。”

“好啊!”她兴致勃勃地说:“改名可以改运,看你老公劳苦奔波,一事无成,也真替他叫屈。告诉你,这正是取名不慎之故,及早发现,可以改运”。

“我老公取错名了吗?”我有些怀疑。

“还不是?那有人取名叫阿落的,人要浮升,才有希望,他不向上升,反而要落,岂不是自讨苦吃?”

嗯,说得也对。我这死鬼老公确实害我苦了半辈子。当年追我时,他在一家工厂打工。妈妈就曾劝我说:“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负担家庭呢?不要吧,再找个适合的。”

我当时被爱情迷了心窍,还维护他说:“你们不要嫌人穷。他老板很器重他,只要好好干,将来是有希望被提升为工头的。”

其实,我当年已年过30,超了婚龄,心里很焦急。更何况婚姻讲缘份,缘份不来,要再找个理想的对象,谈何容易呢。阿落人老实,彼此谈得来,这就够了,反正,享甜受苦,那是以后的事,人生兴旺休囚,谁能预知?终究还是嫁了他,从闹市搬迁到郊区,还住进破落的板屋,当然很不习惯。不过,纵然不习惯,也已苦苦挨了几十年,身边的孙子都长得又高又大了。

阿落的命运真的没有想像中顺利。工头成伯告老退休后,老板将他提拔上来。谁知凳子才坐不上两年,“黑五月”就发生了,工厂被烧被抢,老板受不了刺激,当场一命呜呼。阿落失业了。为了生活,不得不挽起袖子从头做起。

都说命运天安排,难道改个名字,就能扭转乾坤吗?我根本不大相信。只是出于好奇,我还是求她:“那,你就帮阿落改个好名字吧,将来改了运,发了财,我不会忘记包个大红包给你。”

秋云瘪瘪嘴,莫可奈何地道:“算了吧,路都走远了。都快70了,还巴望发什么财呢?身体健康最要紧。我家这头肥猪享了一辈子的福,待宰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我倒抽了口冷气:“猪肥多大年纪了?”

“比你老公大三岁,肖兔的。”



这天要到“格罗朵”买药,我又乘搭猪肥的顺风车。

车上,话题扯到了“施舍”。说施舍,做好事。只要心怀慈悲者,谁都会发心遵行。

猪肥夫妇是半虔诚的佛教徒,心血来潮时,也会上佛堂听法,捐一些善款补补运。或买几张灵符护护身。热情降温时,就连上门托钵的游方僧人都会被他轰出门。其实,猪肥心血来潮时,偶而也会慷慨行大善,尤其是施棺,一施就是两,三具。棺木托放在庙堂,捐给穷困的丧家使用。他常戏稽说:“这世界真可爱,我真舍不得离开呢,将来还要回来投胎的,这些被我施棺者,来世都是助我创业的贵人。”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这不是名符其实的隔世投资麽?猪肥有远见,真聪明。他为来生保了险。

车子一路在行,猪肥夫妇侃侃高谈。谈的都是些“慈悲喜舍,广种福田”之类的佛理。秋云还劝我多行善举,广为放生。她说来生善果成熟,可以收成.做个有钱人,就不必像今天这么苦了。

车子来到大路口,突然被一个捐款箱挡住去路。箱子放在路中心,当中贴了张告示牌,内容是邀人捐款修路,做好事。每辆过路的汽车被要求 征收1000盾,还发给单据。村里道路多破损,每逢雨季,坑坑洼洼,积满污水,蚊虫滋生,带来瘟疾。捐一点小钱,做一点好事,谁都愿意。

猪肥将车子停下来,摇开车窗,窗外出现一张带笑的脸孔:“翁,请捐助1000盾,做做好事吧”。

“又要捐钱?”猪肥沉下脸:“我们每天都经过这里,每天都要捐,那里tahan。”

“就只一千盾,翁,路建好了,大家出入方便。”

猪肥塌拉着脸,很不愿意地将一张1000盾的钞票递过去。可是,钱还没递出车窗,却被秋云一把抢过手。

“不必给他,每天进出村庄都要缴付1000盾,没有道理,路是政府建的,又不是他家的。”

窗外的脸还带着笑:“对不起,翁,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如果有困难,那就不必交了,谢谢你。”

“给他500盾吧,你那儿有小钱吗?”秋云翻开手提袋,袋里都是一百千大钞。

“没有!”猪肥打开抽屉,翻了一阵,也摇摇头: “算了,给他吧,倒霉!”

猪肥很不情愿地将1000盾钞票递出车窗,却发现收款人已走开了。

“走吧,不管他!”秋云说:“每天都要捐钱,捐钱,当我们是摇钱树,讨厌!”

车子跑出不远,我突然发现一块显眼的广告摆在当眼处,牌上写着:“建桥修路积福德,施舍行善乐人心。十分谢谢您的支持,好心有好报!”

我反脸望向猪肥夫妇。这一双活宝贝的脸上枯枯板板的,没有一丝笑容……

(2010年2月20日稿于耶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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