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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厂笑声

顾长福


一辆深蓝色的轿车缓缓驶过,驶入那家酒厂的院子里,停下来。从驾驶座走出一位中年汉子,风度翩翩,朝大门稳步而入。原先在厂外路旁草地上站立的四个青年人,蜂拥似的闯过去包围他。

“我们是警察,奉命来检查这家酒厂,这是女警。”

“哦?为什么不穿制服配戴臂章,让人一见便知?”他瞟了这群人一眼,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路走去。原来他就是这家酒厂的老板——谷尔纳宛。他边走边说:“请跟我来。”随即推开经理室的门。

门推开后迎面见到经理室墙上挂着一幅神鹰国徽,及国家元首的两张肖像。另外还有挂着嵌入镜框的、十九张营业准字(全是拷贝),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

“请坐。”谷老板指着沙发请他们上坐。

一份命令书递了过来,谷老板一眼扫过,发觉这群不速之客的确是总警署经济部门的警员。

“各位有何指教?”

“我们奉命来查酒厂的准字。”那位女警抢着说。

“哇,好极了,那挂在墙壁上的通通都是。”他抬头用右手指向那堵墙,稍停片刻才说下去:“这些准字本厂一向当作避邪的‘灵符’!”他风趣地说笑,目的是让气氛缓和些。同时毫不放松:“快泡茶,泡好茶!”谷老板摆出头家姿态,向秘书和女佣下几道命令。“赶快把那本装订册子的准字拿来”。

一眨眼功夫,一本深红色的册子就递到他手上,他顺手交给女警。那女警逐页翻阅,再传给身旁的男同僚。侧着头瞟出了个颐指,谷老板全都看在眼里。

这时女佣已端来热腾腾的奶茶,摆在桌上,从茶杯上袅袅飘出浓厚的香味。一眼见到他们的小嘴微微裂开,伸出苍白的小舌尖,稍稍舔舔干裂的嘴唇。

大家饮了茶后,其中体格健壮、头发扎成马尾式的男警开口了:“很好,很好,准字齐备,那么,现在我们要进到厂里去检查一番。”谷老板听了觉得如雷轰顶,但却立刻强自镇定,谨慎应付,严正反问:“你们的命令书上写明只查准字,怎么还要……”话未说完,即被警员们打断,那马尾哥抢着说:“我们的行动,我们所想要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天啊,在今天正在积极的提倡改革时期,还会发生这种事。谷老板双眉紧皱盘算对策。

“玛叭,你们何必要节外生枝,我希望你们尊重上级的命令书,也应该尊重自己。”

谷老板不知从那里借来的一股勇气,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他能够如此大胆冷静地应战,证明是一位历经风险的水手。也可能与官场中人吃得开。那位女警似乎很懂得世故,始终温文微笑。

这时经理室内的氛围显得片刻的寂静,而谷尔纳宛则静坐着;双目眨了一阵子。顿时一幕六年前的往事,在谷老板脑海里呈现。那是1994年4月28日上午十时左右,谷尔纳宛的这家酒厂,突然闯进一群、大部分穿着警服的大约三十几人,其中七八人穿着便服的彪形大汉。当时率先闯入经理室的是短发的便衣青年,他像是一个机器人般的出示查准字的命令书。正当谷老板还在端详命令书的内容时,突然轰隆声如墙塌梁崩,那一伙人冲进酒厂作坊重地,谷老板不禁惊骇,立即离座追上去,他看到厂里工人个个呆若木鸡,失魂落魄。另一个镜头更令人终生难忘,那一伙人正在卖劲地拆开已封好的盒子,翻出一瓶瓶的产品,也有些爬上货柜上东倒西翻的……。

就因为正本的准字,都寄存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不可能现场出示,领队的警员摇晃着脑袋,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谱。

“交不出正本的准字,我们只好把这些酒押走。”

次日清晨谷老板赶去银行领出那批证件,匆匆到警察局,填表格交出居民证作保,才准许进厅内交涉。历时十三天的忙碌往还,繁文缛节,才领回被扣押的东西。点算查看,真吻合。“凡被抹过的鸡蛋都会减轻几两的”。

这起“案子”被记者仁兄编成新闻报导,刊载于爪哇邮报的第二版。

此刻谷老板的梦境却被一喊声打散。“谷尔纳宛先生,我们进后厂检查!”

“好吧,我带领各位进去。”谷老板忽然摇身一变,仿佛本身是带队的将领,神气活现,雄纠纠跨步而行。对走在身旁的马尾哥打起官腔:“假如发现有犯法的做法,怎样处理?”

“那只好公事公办。”

谷老板翘起双手姆指,大喊一声“好”。接着说:“看来老兄有独到之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又接下去说道:“大功告成,老兄要升官发财的!”

真没想到那几句胡乱讲出的“金玉良言”真的收效非凡,把原来的僵硬的局面融化了大半。

“嗄……”的一声,通往后厂工作中心的大门拉开了。谷老板向马尾哥讲解厂内机器的功能,忽然有两个警员三步二窜赶到产品边,其中一人像中了马票般狂呼:“为什么没有贴上产品有效期的卷标?”

领队的一张笑脸立刻变得狰狞,装出两眼冒火的面孔。

“哦?请你们去卫生局先上一堂课吧!我们的酒,都是很好的质量。也是很好的礼品。”谷老板胸有成竹,拿来瓶瓶上好的产品,赠送给光临的每一位贵宾。”请带回去当作现场的物证。还有那一册准字拷贝,向贵上司交待,可以领功受禄了”。谷尔纳宛优哉游哉地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马尾哥笑逐颜开,脱口而说:“难道只有这么一点点罢了?”从他眼里透出大旱甘露的异光。

谷老板接下去说:“我们这里是开酒厂的,不是开印刷厂的,哈哈哈。”这句玩笑,其实很容易明白深藏的双关内容。但仍旧还有人追问:“印刷厂又怎么样?”

谷老板说:“唉呀,印刷厂会印出纸张啊,纸张啊……。我开印刷厂,就送各位每人一份厚厚的日历,还有花花绿绿的大张大张的……”

哈哈哈……,哈哈哈……,一片笑声,随即迅速被一股惠风掠过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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