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饭摊
金梅子
2004年，我在耶城买了间房子，打算搬迁。房子需要整修，我请来土木工 匠，自己在一旁监管。妻子还在棉兰，房子刚刚脱手。我嘱她将家中物件整理好，然后装箱寄 过来。
两地相距数千里，搬家很不方便。在督工期间，我一人独居。从来不懂烹饪的我，“吃饭”就成问题。好在离家不远处有摊巴东饭，饭摊不大，烹饪却很到家，我时常光顾。
这家饭摊建在小河边，河水浑浊，大热天还会乏出一股臭味。尽管如此，食客还是很多，其中还不乏衣冠楚楚之流。
有人说：“ 他的咖里鱼头煮得好，不逊高级饭店，价钱又大众化， 所以 顾客很多”
也有人说：“店主阿惹为人随和，顾客上门招待殷勤，所以生意滔滔！”
亦有人说：“他在菜里做了手脚，能够促进食欲，顾客一再光临！”
“…………”
不管怎么说，小饭摊顾客如云，却是事实。
我买的房子距饭摊不远。虽然价钱便宜，但因旷置日久，里外都很破旧，需作大整修，估计费时两个月。
六个土木工匠都从外地请过来,往返极不方便，我只好让他们留宿在家中。
工人都很年轻。每晚休闲时，总爱拉张椅子坐在门前弹吉他。而邻近几位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有机会也都会跑过来谈天。年轻人好动，天经地义，虽然有时谈得欢，唱得热闹，很影响我写作，但我也未去干预他们。
谁知有一晚，门前突然反常死寂，没听见歌唱声，也没听见笑语声，我觉得奇怪，走下楼一看，只见小工人伊宛独自一人站在门前，神情有点紧张。
“安迪到那里去了？” 我问 。安迪是土木工头。
“他们都在巴东饭摊！”伊宛怯怯地说。
“到饭摊去干什么？”我再问。
“不晓得”伊宛耸耸肩：“ 我们刚才在门前唱歌，突然来了一伙人，连拉带拖把阿利拉到巴东饭摊去，安迪跟着去处理。我看门，不敢离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阿利是工头安迪的妻舅，长得高大英俊，为人甚不正经，他好赌滥嫖，平日烂账缠身，就连他姐夫安迪都没奈他何。前几天饭摊老板找上门来，说是欠了十多天的香烟饭钱还没还，要我从工钱中克扣。结果，还是由他姐夫安迪掏荷包解决。
今夜，他被拉到巴东饭摊干什么？这家伙，肯定又出了问题！
我抬眼望向饭摊，时已入夜，食客不多，但饭摊灯光依然明亮，隐约还可以听见断断续续的龃龉声。
“会不会又被追账？”我随口问。
伊宛泯泯嘴，没有回答。
年轻人闹事，我不方便插手，反正有他姐夫安迪在管。我吩咐伊宛把门看好，自己径自上楼休息去了。
时至午夜，几个工人才喧闹着跑回家来。听他们嚷嚷，才知道是隔壁卖面店的女工丽妮怀了身孕。她哭着指控，说胎儿的经手人是阿利。而今晚出面挑衅的，是丽妮的表哥，他带来了一伙流氓，要找阿利算帐！
糟糕！事情闹大了！
安迪气红了脸，指着阿利痛骂：“你这个混蛋，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好了，这事我们帮不了，你自己去处理吧！”
阿利虽一脸惊惶，但仍屈强反驳：“是，这事由我自己处理，不劳你们操心，你们都闭起嘴巴，好不好！”
“好，你口硬，那就自己解决吧，明天跟流氓解释去，看他不把你肚子统上几刀！”
阿利语塞了，他刚才在巴东饭摊已被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又被姐夫训责，当然更加恐慌。
楼下闹翻了天，我不想下楼参与。这一类缺德事，还是少管为妙。
第二天一早，阿利突然失了影踪。我问安迪，安迪说：“他到市区采购原料去了，中午才能回来”
可是过了中午，阿利依然形迹杳然，直到下午，还是没有消息。更巧的是，隔壁卖面店的丽妮也同时失了踪。面店生意好，老板阿兴伯忙得团团转，嘴巴直唠叨，脸色很难看。
有认识的食客问：“ 丽妮没来上工吗？”
“没上工！”阿兴伯没好气地骂：“现在的女工都像皇太后，我们当老板的，花工钱还要找气受呀！”。
显然，阿兴伯对此事还蒙在鼓里。 几天之后，阿利依然不见影踪，工头安迪沉着脸孔在干活，始终不吭一声。几个工人也都沉默寡言，气氛显得异常沉闷。
我没有向他们问起这件事，那晚肇事的流氓也没再光临。我心里纳闷：这麽大的一件事，难道就此草草了结，不了了之了吗？
一天中午，我到巴东饭摊买饭。饭摊老板阿惹问我说：“阿利怎么了？听说他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是不是？”
“你听谁说的？”我伪装糊涂。
阿惹哈哈大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是他姐夫亲口对我说的。听说阿利自知理亏，已答应娶丽妮为妻，双双逃婚了。问题是，他在家乡已有两房妻子，丽妮还蒙在鼓里呢，这家庭纠纷怎么处理？阿利活该倒霉了，哈哈……” “真的？……”我只能苦笑，摇头。
接过饭包，付了饭钱，我离开饭摊。
当然，我不会向安迪再问起这件事。我明白，此刻的安迪，心里一定很恼怒。
（2009年6月稿于耶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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