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
碧玲
生平不喜欢在外过夜。
偶尔，去的地方远，非过夜不可，那就得熬夜瞪着双眼盼天亮了……
小时，过年跟着妈妈回娘家，就会在这小镇过上三几夜。
外婆家在离市镇不远的村子里，白天我可跟着琴表妹尽情的玩，晚上可就惨啦，小阿姨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到嘴巴都累了，唱到睡着了，我还是瞪着双眼不会睡，昏昏沉沉中，却又听到远处的雄鸡在喔喔啼了……
后来，离开家乡到城里念书，住进六姨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偷偷地哭泣；因为我除了想念家人，也想起家乡的高脚屋，它虽是那么简陋却也那么舒适，阵阵清凉的夜风吹过窗口外的树枝，吹进我和姐姐的卧房，每一个晚上我都睡得那么香甜。
后来，我给爸爸写了封信，我说我不要念书了，我要回家乡去了——爸爸回信把我大骂一顿，还说，如果我真敢回家乡就得跟着那位紫云姑娘，头戴草帽穿着木屐，顶着烈日或撑着雨伞，挽着蓝子走在大街小巷卖鸭蛋……
虽是很讨厌城市的喧闹和杂乱，还有满街飞扬的尘土和晚上扰人的蚊子，然而，为了念书和不让爸爸生气我祗好继续留下。
那种日子很难过，我却也过了，而且这一过竟是几十年。虽是回过家乡，不过，我并没有跟着紫云姑娘去卖鸭蛋，因为，那时爸爸已像紫云姑娘那般永远的去了——
我想，当年我若不听爸爸的教训，回到家乡跟着紫云姑娘去买鸭蛋也是件好事，至少，我可以伴着爸爸多过一些日子，多听爸爸讲一些关于北方老家的故事，去了解爸爸，去分担爸爸的辛苦，去做我所能为爸爸做的事。那样，我会活的很充实且很值得，以这种活着去“活”。我愿意为获得这一切去做第二个“紫云姑娘”。然而，我却没有紫云姑娘拥有的勇气，以致，我不曾尽过为人子女对父母应尽之责，更不用说报恩了。
当年的离乡就成了生命中的一个痛，留一份今生不能抹去的对爸爸的内疚，这内疚让我过不好我的余生。而那些不能眠的夜晚就成了我与秃笔倾述心事的时刻了……
今，依然不喜欢在外过夜。偶尔，会跟着一群爱摇笔杆的“同志”到较远的外埠，那我就得熬夜了。别人的龙床没我的份，我还是喜欢自己的狗窝。尽管如此，我还是羡慕那些倒头就睡的人，不用去熬那种不能眠的深夜……
Perhimpunan Penulis Tionghoa Indonesia (c)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