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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异读

(互联网共享版)(有删节)


诗词韵律手册(一)


“韵”的本义是和谐的声音,“韵律”是使声音和谐的律,包括声调和押韵等方面的规则。格律诗词与古风的最大区别是,格律诗词有完整严密的韵律。可以说,格律诗词的声韵美是以其韵律为保障的,即使不吟唱,格律诗词的诵读也有音乐性。如果一首格律诗词和一首古风有相同的意境美和对仗美,那格律诗词的整体美很容易超过古风,因为格律诗词的声韵美是古风很难达到的。

格律诗的鼎盛时期过后,诗律在流传中发生了一些变化,因而传统诗律可分为古典诗律和近代诗律两种。前者指唐宋时期的诗律,后者指近代形成的诗律。

古典诗律与近代诗律有所不同:

一,古典诗律比近代诗律略微宽松一些,如在古典诗律中,“三仄尾”“失粘”不是当然的禁忌,更没有“孤仄”这样的禁忌。

二,古典诗律有丰富的变格,如允许连用五个仄声字,甚至可以用“平仄平仄平”去对“仄平仄平仄”。本书所说的诗律指以唐律为主的古典诗律。

经过近几十年的研究,诗律学仍然未成熟。现在,不少人写书喜欢抄袭,这容易造成以讹传讹,谬论被抄来抄去,最后成了“真理”。例如,认为“平平仄平仄”的第一字不能换成仄声,认为上句是“仄仄仄仄仄”,下句第三字必须是平声。在同一问题上,许多书论调相同,容易给人以“诗律学已经成熟”的假象。更何况有的书也存在前后矛盾之处。如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先是说:“唐以后的诗在格律上完全和唐诗一样。”(中华书局1999年第3版1518页)后来又说:“宋代以后,失粘和失对成为大忌,更没有人犯这些规则了。”(1528页)既然失粘和失对成为大忌是宋代以后的事,又怎能不加前提地说“唐以后的诗在格律上完全和唐诗一样”呢?

诗律应当以什么为准?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应当认识到,诗律不能照搬古人的论述,即使唐人的专文专著也不能完全相信。例如《文笔式文病》(旧题魏文帝著):“傍纽诗者,五言诗一句之中有‘月’字,更不得安‘鱼’‘元’‘阮’‘愿’等之字。此即双声,双声即犯傍纽。”(张伯伟,全唐五代诗格汇考,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87页)如果我们以此为准,那格律就太苛刻了。

傍纽诗常见,就连唐•王兢在《诗髓脑》中也不得不承认:“但须知之,不必须避。”(全唐五代诗格汇考119页)我 们判断一种格式是否符合传统格律,必须在古诗中寻找相应的例子,例子具有普遍性便是合律,不具普遍性便是不合律。王力先生的《汉语诗律学》《诗词格律》和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是格律学中的经典,本书则针对其中的二十余个可议之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此外,在统计古诗后,本书还提出了一些新论点,如唐诗中存在“入上代平”,力图把古人写诗的实际情况呈现给大家。

学习古声重点是掌握古入今平字,难点则是入声之外的古今平仄异读字。王力先生在《诗词格律》中说:“入声问题是辨别平仄的唯一障碍。”(中华书局2000年4月版第9页)这 恐怕是太绝对了。翻开本书的《声韵检索》部分,入声之外的古今平仄异读字俯拾即是。现在,人们在这类字上频频出错。

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读诗常识》认为白居易的“曾到尚书墓上来”和罗隐的“狂忆判身入酒船”的第三字都是仄声,这便是没有注意到它们是这类字。天津人民出版社的《诗词曲格律纲要》指出了这两处错 误,现补充考证如下:

在唐诗中,“尚书”作为官名时“尚”几乎都读平声,例如:白居易《送陕州王司马建赴任》

  陕州司马去何如,养静资贫两有馀。

  公事闲忙同少尹,料钱多少敌尚书。

  只携美酒为行伴,唯作新诗趁下车。

  自有铁牛无咏者,料君投刃必应虚。”


李商隐《漫成三首 三 》

  雾夕咏芙蕖,何郎得意初。

  此时谁最赏,沈范两尚书。


“判”在唐诗中也有平声读音,例如:杜甫《曲江对酒》

  苑外江头坐不归,水精春殿转霏微。

  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

  纵饮久判人共弃,懒朝真与世相违。

  吏情更觉沧洲远,老大悲伤未拂衣。


白居易《酬舒三员外见赠长句》

  自请假来多少日,五旬光景似须臾。

  已判到老为狂客,不分当春作病夫。

  杨柳花飘新白雪,樱桃子缀小红珠。

  头风不敢多多饮,能酌三分相劝无。


书无完书,《诗词曲格律纲要》虽是继《汉语诗律学》后的又一经典,但本身也存在不当之处,如认为“慷“古读上声,毛泽东的“天翻地覆慨而慷”是根据今天的实际语音押韵的。(见2000年版54页)实际上“慷”古代也有平声读音,在《集韵》中为“丘冈切”。

例如:晃冲之《次四兄韵效李义山雪》

  莫冬一丈长安雪,壮士临风独慨慷。

  门巷岂无骑马客,江湖犹有捕鱼郎。

  夜平蔡贼兵轻敌,晓入梁园赋擅场。

  载酒欲寻谁与饮,江梅头白自悲伤。


以前人们学习古声要面对一个大问题——古声难查。多数工具书不收古声,《辞源》等虽收古声,但价格太高,翻检不便,让诗词爱好者人手一部也不现实。何况有 的字去查常见的工具书也难以得出正确结论。如在《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辞源》《王力古汉语字典》《佩文诗韵》中,芦苇的“苇”字都是只有仄声。

但古代确实有平声的读音,在《类篇》中为于非切。例如:顾在镕《题光福上方塔》

  苍岛孤生白浪中,倚天高塔势翻空。

  烟凝远岫列寒翠,霜染疏林堕碎红。

  汀沼或栖彭泽雁,楼台深贮洞庭风。

  六时金磬落何处,偏傍芦苇惊钓翁。


再如“思”字,有的工具书认为它作名词时读仄声,作动词时读平声,有的工具书认为它无论作名词还是作动词,都有平声仄声两种读音。在《汉语诗律学》中,王力先生说:“‘思’字动词当以用平声为正例,名词当以用仄声为正例:凡动词用仄声,或名词用平声者,都该认为例外。例外晚唐以后才有。”(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140页)王力的话基本上是正确的,但动词读仄声者不是到晚唐以后才有,如:陈子昂《春夜别友人二首 一》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再如;元稹《 赋得雨后花》

  红芳怜静色,深与雨相宜。

  馀滴下纤蕊,残珠堕细枝。

  浣花江上思,啼粉镜中窥。

  念此低回久,风光幸一吹。


可见,古声中,“思”在作动词时有平声仄声两种读音。本书称这类字为“同义平仄两读字”。新声中也存在此类字。如在2005年版《新华字典》中,“垭”有“yā”“yà”两音;在2005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中,“阽”有“diàn”“yán”两音;在1979年版《辞源》中,“石嵬”有“lěi”“wéi”“wěi”三音。这类字的存在可以给写诗带来便利,因为在使用其部分或全部意义时,我们无论需要平声字还是需要仄声字,都可以用它们。有人认为写诗应遵守《佩文诗韵》,笔者不以为然。《佩文诗韵》是清代的产物,是为科举服务的,它既不合中古音,又不合普通话。我们写诗不是为了参加科 举考试,没有必要束缚在《佩文诗韵》上。

(一八)“丧”字异读

《全唐文》卷三二六王维《韦公神道碑铭》:“君子为投槛之猿,小臣若丧家之狗”;杜甫《将适吴楚留别章使君》:“昔如纵壑色,今如丧家狗”;此二处“丧家”之“丧”亦即如夏侯文、黄诗之读去声①。杜甫《奉赠李八丈曛判官》:“真成穷辙鲋②,或似丧家狗。”以“丧家”对“穷辙”,则“丧”又似从《史记》 本义读平声矣。(《钱锺书研究》7页)

①夏侯文:指晋代夏湛《抵疑》一文,见《晋书•夏侯湛传》引。黄诗:指黄庭坚《次韵德孺惠贶秋字之句》。

②辙鲋:见《庄子•外物篇》,鲋鱼困于车辙,斗升之水可以相救,但无人施水。以此比喻穷困无法摆脱的境况。

同字异读,在汉语中不乏其例,古代汉语尤多,如果不能正确加以区别,有时会影响理解文意。比如这一则举出王维《韦公神道碑铭》中的“小臣若丧家之狗”的“丧”字与杜甫《将使吴楚留别章使君》中的“今如丧家狗”的“丧”字,均应读去声sàng,而不能读作平声sāng。正如现代汉语中说“办丧(sāng)事”的“丧”与“丧(sàng)尽天良”的“丧”字不能错读一样。

夏湛《抵疑》有云:“当此之时,若失水之鱼,丧家之狗”的丧字,亦读去声, 而黄庭坚《次韵德孺惠贶秋字之句》:“顾我今成丧家狗,期君早作济川舟。”

任渊注引《史记•孔子世家》的“累累然若丧家之狗”的“丧”字,这里是读平声,指丧事人家的狗,不是指无家可归的狗,但黄庭坚误用作去声,以后便沿用 下来。杜甫的“真成穷辙鲋,或似丧家狗”,仇注“丧”字读去声,却又引《史记•孔子世家》读平声,自相矛盾,钱先生指出,以“丧家”对“穷辙”,应从《史 记》读平声。汉字四声读音不同,便有不同的含义,这不仅要求诗家注意,读者在鉴赏时亦需分辨清楚。

(一九)改词

(《随园诗话》)卷六:“王荆公矫揉造作,不止施之政事。王仲至:‘日斜奏罢长杨赋,闲拂尘埃看画墙’;最浑成。荆公改为奏赋长杨罢,以为如是乃 健。刘贡父:‘明日扁舟沧海去,却从云里望蓬莱’;荆公改云里为云气,几乎文理不通。唐刘威诗云:‘遥知杨柳是门处,似隔芙蓉无路通’,荆公改为:‘漫 漫芙蓉难觅路,萧萧杨柳独知门’;苏子卿咏梅云:‘只应花是雪,不悟有香来’,荆公改为‘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活者死矣,灵者笨矣。”

按此四事须 分别言之。前二事是为他人改诗。《诗话总龟》前集卷八引《王直方诗话》载之④。《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二引《西清诗话》载王仲至事⑤,并荆公语曰:“诗家 语如此乃健。”《侯鲭录》卷二《泊宅编》卷上记仲至诗⑥,则上一语作“宫簷日永挥毫罢”。《滹南诗话》卷三论荆公改笔⑦,即曰:“语健而意窒。”按子才不 知曾睹《滹南集》否。《诗话》所驳周德卿“文章惊四筵适独坐”云云,即出《滹南文辩》⑧;然斥山谷时,遍引魏道辅、林艾轩而未及专诋山谷之《滹南诗话》 ⑨,何耶。

盖唐人诗好用名词,宋人诗好用动词,《瀛奎律髓》所圈句眼可证⑩;荆公乙“赋”字,非仅倒装字句,乃使“赋”字兼为动词耳。《扪虱新话》⑾卷八 记荆公欲改杜荀鹤“江湖不见飞禽影,岩谷惟闻折竹声”,为“禽飞影”、“竹折声”,其理正同。刘贡父诗今载《彭城集》卷十八,题曰《题馆壁》。按《宋诗纪 事》引《彭城集》⑿,题曰《自校书郎出倅泰州作》,疑据本事臆定。

“云里”正作“云气”,可见贡父已采用荆公改笔,非如《道山清话》⒀记贡父论荆公改 杜诗所谓“只是怕他”者。《侯鲭录》卷二言亲闻贡父向顾子敬诵此诗⒁,亦曰:“却从云气望蓬莱”,与《彭城集》中句同,是贡父服改,的然可据。《诗话总 龟》卷八引《王直方诗话》载贡父原诗,作“却将云表”,《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五亦引《王直方诗话》,作“却将云里”。《宋诗纪事》仅选贡父诗,无引征。 夫蓬莱宫阙,本缥缈五云之间;今玉皇案吏既远谪而不得住蓬莱矣,于是扁舟海上,回首云深,望觚棱而恋魏阙,此贡父之意也。“将云表”所以不妥者,在云之 表,云远而蓬莱更远,可见云而不可见表,故不得将而望也。

“将云里”所以不妥者,在云之里,云外而蓬莱内,云可见而里不可见,故不得将而望也。“从云里” 所以不妥者,似乎身在天上,从云中望出,非身浮海上,从云外望入,词意欠明晰也。“却从云气望蓬莱”者,谓姑从云气而想望蓬莱宫阙,望者想望也,深得逐臣 依国,慰情胜无之用心,何不通之有。后二事所改句,皆即见荆公本集中。改刘威《游东湖处士园林》一联⒂,见《段氏园亭》七律;改苏子卿“梅花落”二句,见 《梅花》五绝。此则非改他人句,而是袭人以为己作,与王刘两事,迥乎不同。以为原句不佳,故改;以为原句甚佳,故袭。改则非胜原作不可,袭则常视原作不 如,此须严别者也。

荆公诗精贴峭悍,所恨古诗劲折之极,微欠浑厚;近体工整之至,颇乏疏宕;其韵太促,其词太密。又有一节,不无可议。每遇他人佳句,必巧取豪夺,脱胎换 骨,百计临摹,以为己有;或袭其句,或改其字,或反其意。集中作贼,唐宋大家无如公之明目张胆者。本为偶得拈来之浑成,遂着斧凿拆补之痕迹。子才所摘刘苏 两诗,即其例证。

《能改斋漫录》卷八载五代沈彬诗⒃:“地隈一水巡城转,天约群山附郭来”,荆公仿之作“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石林诗话》 载荆公推少陵“开帘宿鹭起,丸药流莺啭”为五言模楷⒄,因仿作“青山扪虱坐,黄鸟挟书眠”。《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十五谓荆公选《唐百家诗》,有王驾《晴 景》云:“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兼无叶底花。蛱蝶飞来过墙去,应疑春色在邻家”;想爱其诗,故集中亦有诗云:“雨来未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蜂蝶纷纷 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改七字,“语工意足”。他若《自遣》之“闭户欲推愁,愁终不肯去。底事春风来,留愁不肯住”,则“攻许愁城终不破,荡许愁城终 不开。闭户欲推愁,愁终不肯去。深藏欲避愁,愁已知人处”之显形也。《径暖》之“静憩鸡鸣午,荒寻犬吠昏”,则“一鸠鸣午寂,双燕话春愁”之变相也。《次 韵平甫金山会宿》之“天末海门横北固,烟中沙岸似西兴。已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则“天末楼台横北固,夜深灯火见扬州”之放大也。

《钟山即事》 之“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按《老树》七古亦有“古诗鸟鸣山更幽,我意不若鸣声收”之句。则“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翻案也。《闲居》之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则“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之引申也。五律《怀古》、七律《岁晚怀古》则渊明《归去来辞》等之捃华也。此皆雁湖注 所详也⒅。他如《即事》:“我意不在影,影长随我身。我起影亦起,我留影逡巡”,则太白《月下独酌》:“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之摹本也。《自白土村入北寺》:“独寻飞鸟外,时渡乱流间。坐石偶成歇,看云相与还”,又《定林院》:“因脱水边履,就敷岩上衾。但留云对宿,仍值月相 寻”,则右丞《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及《归嵩山作》:“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之背临也。

《示无外》:“邻鸡生午寂,幽草弄秋妍”,则韦苏州《游开元精舍》:“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之仿制也。《次韵吴季野题澄心亭》:“跻攀欲绝人间世,缔构应从物外僧”,则章得象《巾子山翠微 阁》⒆:“频来不是尘中客,久住偏宜物外僧”之应声也。《春晴》:“新春十日雨,雨晴门始开。静看苍苔纹,莫上人衣来”,则右丞《书事》:“轻阴阁小雨, 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之效颦也。子才所举荆公学刘威一联,曾裘甫《艇斋诗话》⒇已言之,雁湖亦未注。按与公唱酬之叶涛《望日庐有感》:“ 已愧问人才识路,却悲无柳可知门”,自注:《江令寻宅》诗云:“见桐犹觅井,看柳尚知门。”荆公诗盖兼用此意,曾袁仅知其一。又如荆公晚岁作《六年》一 绝句,其三四句云:“西望国门搔短发,九天宫阙五云深”,窃疑即仿所改刘贡父之“明日扁舟沧海去,却将云气望蓬莱”也。《次韵平甫金山会宿》又演杨公济 《陪裴学士游金山回》一联为西联(21),盖渔猎并及于时人,几如张怀庆之生吞活剥矣(22)。子才讥荆公《梅花》五绝,《诚斋集》卷一百十四《诗话》已 云(23):“苏子卿云:‘只应花是雪,不悟有香来’,介甫云:‘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述者不及作者。陆龟蒙云(24):‘殷勤与解丁香结,从放繁 枝散诞春’;介甫云:‘殷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作者不及述者。”语甚平允。而方虚谷《瀛奎律髓》卷二十齐己《早梅》下批曰:“一字之间,大有 径庭。知花之似雪,而云不悟香来,则拙矣。不知其为花,而视以为雪,所以香来而知悟。荆公似更高妙。”曲为回护,辛弘智、常定宗之争“转”字(25),惜 未得此老平章。唐东方虬咏《春雪》云:“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仿苏子卿,又在荆公以前。公在朝争法,在野争墩,故翰墨间亦 欲与古争强梁,占尽新词妙句,不惜挪移采折,或正摹,或反仿,或直袭,或翻案。生性好胜,一端流露。其喜集句,并非驱市人而战,倘因见古人佳语,掠美不 得,遂出此代为保管,久假不归之下策耶。

按《瀛奎律髓》方回评齐己《早梅》,称李雁湖注引“只应花是雪,不悟有香来”,谓介甫略转换耳。或辛常两人争转换之说,惜不得方回为之评定。平章即评论,此老指方回。

袁枚认为“诗不可不改,不可多改。不改,则心浮;多改,则机窒”(《随园诗话》卷三);吕本中认为“文字频改,工夫自出”(《诗人玉屑》卷八引《童蒙 诗训》);蔡居厚认为“诗语大忌用工太过。盖炼句胜则意必不足,语工而意不足,则诗必弱”(《诗人玉屑》卷六引《蔡宽夫诗话》);钱锺书先生认为“诗文斟 酌推敲,恰到好处,不知止而企更好,反致好事坏而前功抛。锦上添花,适成画蛇添足”(《谈艺录补遗》)。吕本中的话是对初学者学习写作诗文说的,蔡、袁、 钱三位则是对作家说的,所以,都是对的。( 山阴文学网)

王安石喜欢改自己的诗,也喜欢改他人的诗,在文学史上是出了名的。钱先生在《宋诗选注•泊船瓜洲》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注中,便指出王安石讲究修辞的 事。据说这个“绿”字是经过十多次修改后定下来的,最初是“到”字,后改为“过”字、“入”字、“满”字等。钱先生指出,“绿”字这种用法在唐诗早已屡 见,如丘为《题农父庐舍》:“东风何时至?已绿湖上山”,李白《侍从宜春赋柳》:“东风已绿瀛洲草”等,可见,王安石选定“绿”字,不会与唐人无关。

这一则从袁枚分析王安石改字谈起,举引了大量诗例,指出哪些是锦上添花者,哪些是画蛇添足者,均分别作出具体论析,可以为诗文修辞引为鉴戒。

一、王钦臣有诗句曰:“日斜奏罢长杨赋”,王安石改为“日斜奏赋长杨罢”,袁枚认为如此改“乃健”,王若虚认为“语健而意窒”,钱先生认为“唐人诗好 用名词,宋人诗好用动词”,王安石将“赋”字与“罢”字调换,不仅为倒装字句,而是要使“赋”字兼动词用,这与陈善记王安石欲将杜荀鹤的“江湖不见飞禽 影,岩谷惟闻折竹声”,改为“禽飞影”、“竹折声”(《扪虱新话》)的道理一样。

二、刘攽有诗句云:“明日扁舟沧海去,却从云里望蓬莱”,王安石将“云里”改为“云气”,袁枚认为改得“文理不通”,这里指出《彭城集》所收正是王氏 改笔,赵令畤曾亲闻刘攽诵此诗亦与改笔同(见《侯鲭录》),这说明刘攽已接受了王氏的修改。然《诗话总龟》引《王直方诗话》载刘攽此诗原作为“却将云表 ”,而胡仔引《王直方诗话》载原作为“却将云里”。钱先生就“将云表”、“将云里”、“从云里”、“从云气”四种写法分析说:蓬莱宫阙,本在缥缈五云之 间,今玉皇案吏远谪,不再往蓬莱,扁舟海上,回望云深,身虽在海上,而心仍在宫阙,应是刘攽诗的本意。那么,说“云表”,即云的表面,人在地上,看不到云 的上面,所以不妥;说“云里”,指云的里面,人在地上,看不到云的里面,也不妥;说“云气”,即云,人在地上,可以看见云,表现出一个被遂之臣想望宫阙, 依恋故国之情,文理皆通。所以钱先生认为王安石将“云里”改为“云气”是对的。

三、刘威《游东湖处士园林》有联云:“遥知杨柳是门处,似隔芙蓉无路通”,王安石改为“漫漫芙蓉难觅路,萧萧杨柳独知门”,收入自己集里,改题目作 《段氏园亭》。刘威的诗自然流畅,明白如话,他远远地看到园林,从繁茂的树丛里望过去,想到有杨柳树的地方大概是园门,实际上并没有看到门,但是满地的芙 蓉花阻隔着,竟找不到可通往园门的路,把园林的欣欣向荣的景致描绘出来。王安石改诗,对仗得好,但却失去了刘威原诗的气氛和情趣。

四、苏予卿有诗句云:“只应花是雪,不悟有香来”,王安石改为“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袁枚说是将活者改死,灵者改笨。改笔不如原作。钱先生指 出:王安石改苏子卿的诗,题作《梅花》五绝,已收入王安石本集,并说:“袭人以为己作,与王(钦臣)刘(威)两事,迥乎不同。以为原句不佳,故改;以为原 句甚佳,故袭。改则非胜原作不可,袭则常视原作不如,此须严别者。”而王安石则是“每遇他人佳句,必巧取豪夺,脱胎换骨,百计临摹,以为已有;或袭其句, 或改其字,或反其意”。偶然得到浑成之句,也要留下“斧凿拆补”的“痕迹”,如改刘攽、苏子卿两诗即是例证。但也有仿模的成功之作,比如:沈彬有诗“地隈 一水巡城转,天约群山附郭来”,王安石仿作为“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比沈彬的诗多有警策。“一水”、“两山”对仗工整,把湖阴先生住处的周 围环境先行点出,“将绿绕”、“送青来”,则具体写水写山,对仗极工,将死改活,将笨改灵,使其成为名句。

总之,这里指出王安石有些诗,或是他人诗的显形,或是他人诗的变相,或是他人诗的放大,或是他人诗的引申;或摹本于他人诗,或背临于他人诗,或仿制于 他人诗,或应声于他人诗,或效颦于他人诗,或捃华于他人诗,几乎是把他人的作品,当作了自己创作的源泉,这些李璧注中均未指出。通过钱先生对王安石改诗的 分析,充分说明了应当怎样对待修改的道理。



诗词异读 (一)/ (二)/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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